贤者之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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贤者之石
贤者之石
飞书用户90333月19日修改
第一章 引入
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，那是我第一次踏入佛罗伦萨公爵宫廷实验室的春日清晨。阳光透过高大的拱形窗户洒在大理石地面上，仿佛为我的到来铺上一层金色光辉。我，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炼金术学徒，当时满怀憧憬，跟随恩师安东尼奥大师来到这座文艺复兴的繁华之城。几年前，我还是一名乡间药剂师的小学徒，因为展现出对草药和矿石非凡的悟性，被路经我家乡的安东尼奥大师收为弟子。从此我离开贫困的村庄，随大师辗转各地探寻炼金术的奥秘。如今能受邀来到公爵的宫廷实验室，对我而言是平步青云的机会，也是梦寐以求的舞台。
佛罗伦萨的街道上终日回荡着教堂的钟声与商贩的叫卖声。在这艺术与科学并存的时代，炼金术被某些贵族奉为能够触及天机的奇技。我之所以能站在这里，全赖洛伦佐公爵的赏识与资助。公爵是一位热衷于新知的贵族，他慷慨地为我们提供实验资金和场所，希望炼金术能够为他的领地带来财富与长生不老的奇迹。
那一天，公爵召集了一小群亲信和学者来到实验室，要我和安东尼奥大师进行一场炼金术演示。我的心脏怦怦直跳，既紧张又兴奋——这是我第一次在如此多尊贵人物面前展示所学。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，指尖还残留着昨夜配制药剂时染上的浅黄色药渍。大师站在我身旁，他花白的胡须在阳光下宛如镀银，一双睿智的眼睛给了我一丝安慰和鼓励。
演示开始了。我小心翼翼地将一小块铅放入坩埚中，加热至通红。然后按照大师授意的步骤，投入我们精心调配的试剂。这种试剂是用多种金属的硝酸盐和草本精华配置而成，在火焰下泛出幽蓝色光芒，仿佛其中蕴藏着某种生命。我用铁钳搅动坩埚里的物质，口中默念先贤记载的转化咒语——虽然我一直认为那些拉丁文的词句更多是仪式感而非真正魔力，但此刻我仍虔诚地念诵，以求心理安定。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刺鼻却令人振奋的气味，混合着硫磺与玫瑰的怪异芳香。
不多时，坩埚内沸腾的铅逐渐失去了原本的黯灰色泽，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耀眼的金黄色。我屏住呼吸，用坩埚钳将炽热的液态金属倒入模具。片刻冷却之后，一块薄薄的金片映入眼帘，闪烁着诱人的光辉。在场的人群中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叹。洛伦佐公爵带头鼓起掌来，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：“真是奇迹！铅竟然变成了金子。”
我的胸中涌起自豪与宽慰——尽管我明白这不过是炼金术中一个小小的戏法，用含有微量黄金的药剂与铅反应来镀出金的表面，但在外人看来已足够神奇。公爵激动地上前拿起那片金片端详，其他贵族们也围拢过来，一时间我和大师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。
然而在人群后侧，我瞥见一袭黑色长袍的身影静静伫立，没有随众人鼓掌。他是一位教会代表，名叫马泰奥神父，是公爵请来监督我们科研是否逾越教规的人。我注意到马泰奥神父微蹙着眉，目光如针般刺在坩埚和我们的身上，仿佛要看穿这其中是否藏有异端的成分。我不由得心头一紧，赶忙收敛笑容，垂下目光。
洛伦佐公爵注意到了神父的神情，温和地笑着对他解释道：“马泰奥神父，这只是一些基础的炼金尝试，全然是物质的变化，没有触犯教会禁忌。”公爵的语气恭敬而自信。神父这才微微点头，但依旧严肃：“陛下宽宏大量。只要不偏离主的教导，我们教会当然支持学术探索。”话虽如此，他的声音里依旧透着戒备。我站在大师身侧，感到一阵不自在。
那次演示在掌声与赞誉中结束了。人群散去后，公爵对我们表示了嘉奖和更大的期望。他拍着大师的肩膀：“安东尼奥先生，你和你的弟子令我大开眼界。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，你们能给我带来更多惊喜。无论是长生的灵药，还是起死回生的秘术，只要有一线希望，本公爵都会全力支持。”
大师鞠躬答谢，而我能看出他脸上保持着礼貌微笑，眼中却闪过一丝犹疑和复杂。待公爵离开后，只剩下我和大师在空荡的实验室里，我们才松了一口气。我忍不住兴奋地说：“老师，我们成功了！公爵看起来对我们的研究非常满意。”安东尼奥大师却并未露出多少喜色，他抚摸着胡须，低声说道：“今日之事不过是些戏法，真正的炼金术远不止于此。公爵想要的，也绝非这点小戏法能满足。”他说这话时眼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，神情中有憧憬也有一抹担忧。
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，只见远处教堂高耸的尖顶直指苍穹，仿佛在对人类的野心发出无声的警示。我忽然想起马泰奥神父临走前看我们的眼神，不禁问道：“老师，您说我们这样将铅变金，会被教会视为异端吗？马泰奥神父似乎不太高兴。”大师沉吟片刻，道：“炼金术本为自然之学，教会中其实不乏懂行之人。我们只需谨言慎行，不碰触那些明令禁止的禁忌，就无碍。不过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，转身凝视着我，“记住乔万尼，无论公爵提出什么要求，都不要轻易跨越某些界限。我们的研究，可以探寻生命的奥秘，但万不可妄图扮演造物主。”
大师的话让我心头一震。我知道他指的是炼金术中最危险的领域：例如尝试将凡铁变成真正的黄金，或炼制所谓长生不老的灵药，更甚者传闻有人试图以炼金术起死回生。这些都是无数前辈穷尽一生追求却往往下场可悲的禁忌。我连忙点头：“是，老师。我会谨记您的教诲。”
那天深夜，我独自留在实验室整理器具和笔记。烛火幽幽，映照出桌上翻开的笔记本和几张泛黄的羊皮纸。窗外月色如水倾泻进来，我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。公爵的赞许、众人的惊叹在脑海中回放，让我既激动又忐忑。我翻看着自己的笔记，上面记录着近期的实验数据和心得，还画着一些炼金术符号的草图。视线落在一页纸的角落，那是大师今日下午亲手写下的一行拉丁文，作为他对演示成功后的勉励：
"Non omnia possumus omnes." ——不是人人皆能无所不能。
我端详着那行字，明白大师是在提醒我人力有穷，勿要自傲。月光下，我合上笔记，起身走到窗边。远处佛罗伦萨的天际线上，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圆顶在夜色中浮现出模糊的轮廓。我心中默默立誓：一定不辜负大师和公爵的期望，要用炼金术造福于人，让世界因我们的发现而改变。在我脑海深处浮现出童年时瘟疫肆虐村庄、母亲病逝而我束手无策的记忆。我更加坚定，要用所学减轻世间的苦难，不让类似的悲剧重演。
然而当时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，正是这样的誓言和野心，最终将我引向一条充满黑暗与疯狂的不归路…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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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探索
在宫廷实验室的那些日子，我和安东尼奥大师投入了前所未有的热情，开始对公爵提及的长生灵药展开研究。演示成功后的几个星期里，我们白日里在实验台前忙碌，深夜则埋首于厚厚的古籍与手稿之中。公爵慷慨解囊，从各地为我们搜罗珍稀的炼金材料：从遥远东方运来的朱砂和炼丹秘药、来自埃及的干燥木乃伊粉末、甚至还有传说中独角兽的角粉——虽然我怀疑那其实是犀牛角冒充的。但凡被认为与长生或点金有关的材料，源源不断地送进实验室。这让初出茅庐的我大开眼界。
与此同时，公爵还打开了他的私人藏书室供我们自由取阅。那藏书室位于宫殿一隅，平日上锁，仅对少数人开放。安东尼奥大师如饥似渴地带我踏入其中时，我仿佛置身于知识的海洋——四壁的书架从地面直通穹顶，摆满了书籍和卷轴。其中既有亚里士多德、盖伦这些古典大师的著作，也有些看起来神秘晦涩的手稿。我看到一本封面绘有奇异星辰符号的旧书，被放在最高的架子上单独陈列，好似不希望被轻易取阅似的。我心中一动，正想借来阅读，却被大师轻轻按住肩膀：“先别急，这些书有些危险。我们需要循序渐进。”他深深看了一眼那本书，眼神复杂，然后带我走向另一处架子。
我们带走了一批看似实用的典籍，包括《医药大全》和几部阿拉伯炼金术士的拉丁译本。我尤其对一本名为《萨迦之书》的羊皮纸手稿感兴趣。大师告诉我，那是几世纪前一位传说在炼金术上取得奇迹成就的修士所著，内容涉及人体奥秘和治疗秘方。得到公爵许可后，我们把这些书搬回实验室，开始废寝忘食地钻研。
每天清晨，我都会从住所的小阁楼出发，穿过尚未完全苏醒的宫廷花园去往实验室。薄雾中，大理石雕像的轮廓若隐若现，露水打湿我鞋面的皮革。我常常在心中默念当天的实验计划，既兴奋又有一丝忐忑。实验室中燃烧的灯火几乎从不停歇，我和大师轮流休息，以确保研究不断进行。我们先从最基本的长生药剂入手，尝试将多种珍贵药材按炼金理论混合煎熬。按照文献记载，如果能够调和出传说中的“生命精华”，或许便能延续生灵的寿命。
几周下来，我们配置出几种有趣的药剂。其中一种用朱砂、黄金粉末和人参根熬制的红色药水，被我们称为“赐命液”。在对白鼠的试验中，这药剂成功让奄奄一息的老鼠重新活跃起来，寿命似乎延长了数日。这一结果令我欣喜若狂——这或许是朝着长生不老迈出的第一步！公爵得知后也十分振奋，特地来实验室视察。这位向来雍容的统治者一看到那些复苏的小鼠，便激动地握住大师的手：“太好了！如果这药剂对人也有效，那我的子民将不再被病痛折磨。”他的语调中透出真诚的渴望。我明白，他最关心的其实是自己年迈多病的夫人，以及体弱的独子。
然而安东尼奥大师保持着冷静。他向公爵解释道，这只是初步成果，药剂在人身上的效果尚未可知，还需进一步试验和改进。公爵频频点头，同意继续给我们提供所需资源，但也提出希望尽快看到药剂在人类身上的试用结果。我能感觉到，他语气中隐隐透出的急切。
公爵离开后，大师陷入沉思。我忍不住问：“老师，这药剂看起来很有潜力，我们何不找个患病的志愿者试试呢？也许能救人一命。”大师的眉头紧锁，摇了摇头：“贸然在人身上实验是极不道德也极危险的。况且这‘赐命液’效果虽佳，却并非真正的长生之药，只是刺激生命机能延缓衰竭。若停止服用，生命仍会走向终点。我们必须找到更根本的突破。”
“更根本的突破？”我重复道。大师没有立即回答，而是走到书架旁，从我们借来的典籍中抽出那本《萨迦之书》。他翻到后半部分一页，上面布满了潦草的拉丁文字和复杂的插图。我凑过去看，只见那页描绘着一棵树状的图案，树根缠绕着一圈蛇，树顶开出一朵七瓣莲花般的花朵。插图旁边的注释写道：“七瓣之花，生命之树，开启永生之门。”
我不由低声念出这行字：“七瓣之花，生命之树，开启永生之门……”语句本身仿佛蕴含某种诗意，但我隐约感到其中别有深意。大师轻声说：“这句话在炼金术中屡有出现。有人认为这是指炼制长生灵药的关键——七种成分的融合，或七个阶段的过程。‘永生之门’也许暗指某种最终的媒介，诸如传说中的贤者之石。”他用手指点了点那幅图，“而这图中的蛇与树，似乎又和伊甸园的神话有所关联，让人生警惕。”
我细细端详那插图，总觉得那缠绕之蛇的笔触有些怪异，似乎多了一双细小的翅膀，又或者是画师无意中描绘的阴影。不知为何，那蛇的眼睛直直盯着画外，让我一阵心悸。我移开目光，问大师：“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？继续改进药剂，还是按照这书中的提示尝试新的配方？”
大师合上《萨迦之书》，缓缓说道：“这本书提到了一种理论，认为人类体内有七种‘气’或‘秘质’对应着宇宙的七个元素。若能将这七者调和，便能打通生死之间的壁障。”他顿了顿，又道，“不过这只是作者的奇思异想，没有实证。我们还是先从实际出发。我打算改良药剂的配方，再增加几味药材试试看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我们根据书中的暗示对“赐命液”不断改进。我们加入了从远方运来的凤凰草提取物以及少量的白银粉末，希望引入新的“气”。但奇怪的是，无论我们如何调整配比，药剂对试验动物的效果都再没有显著提升。这让我的情绪开始低落。夜晚，我常独自翻阅那些古籍手稿，试图寻找疏漏之处。
某个深夜，我又一次来到空无一人的实验室，点亮油灯后铺开《萨迦之书》和几份笔记。我一页页细读，试图解开作者隐晦的语言。窗外月黑风高，偶有乌鸦的啼叫划破寂静。我翻到书末尾处，却意外发现几页被人撕去了大半，只剩下些残缺的句子。其中一行潦草模糊的字迹隐约可辨：“……借诸神之血可得永生……” 我瞳孔微缩，“诸神之血”是什么意思？是隐喻某种材料，抑或真与神明有关？我心中浮现出种种猜测，但一时无从求证。
正当我困惑不已时，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。我猛然回头，却见安东尼奥大师正站在暗处默默望着我。烛火映出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的神色。“老师！您怎么还没休息？”我有些局促地站起身。大师缓步走进灯光，目光落在桌上的《萨迦之书》残页上，叹了口气说：“这书不完整，关键之处缺失了。恐怕光靠这些，我们很难再有新的突破。”
我点点头，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：“老师，这残句里提到‘诸神之血’，您觉得是在暗示什么材料吗？”大师闻言脸色微变，沉吟良久才开口：“‘诸神之血’……也许是某种比喻。炼金术的典籍里常以神祇隐喻星辰或特殊金属。比如火星代表战神之血，对应铁；木星为主神之荣光，对应锡……可能作者指的是某种独特的金属溶液，或者……”“或者什么？”我追问道。
安东尼奥大师却没有继续下去。他摆了摆手，勉强笑道：“时候不早了，我们明天再议。你也早点休息吧，乔万尼。”说罢，他将《萨迦之书》从桌上拿起，小心地锁进了一个木箱里。看到大师如此谨慎，我心中虽然疑惑，却不好再追问，只能告辞回房。
尽管身体疲惫，那一夜我却久久难以入眠。一闭上眼，“诸神之血”那几个字仿佛在眼前挥之不去。我思绪纷乱地想着：会不会真有某种超自然的要素是我们忽略的？炼金术一直在科学与神秘之间摇摆，我们追求理性规律，但为何古代的贤者们又喜欢用神话来阐述？难道在物质的背后，真的潜藏着一些我们未能理解的力量？
就在恍惚之间，我仿佛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我梦见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石制厅堂里，周围环绕着七根雕刻繁复符文的立柱。每根立柱前都有一盏燃烧着不同颜色火焰的灯盏：红橙黄绿青蓝紫，映得整个厅堂诡秘万分。我听见有人在轻声低语，似乎是安东尼奥大师的声音，但我四下找寻却不见他的身影。那低语忽远忽近，混杂着一种古怪的吟唱。我循声走去，发现厅堂中央的地板上有一个巨大的炼金术法阵，正散发出淡淡的蓝光。
法阵的中央躺着一个人形的东西，四肢与躯干被繁复的符号连接着。我走近一看，赫然发现那竟像是我的母亲！她苍白地闭着眼，一动不动。我大惊失色，正想伸手去触碰，冷不防一滴炽热的液体滴在我手背上。我抬头一看，七根立柱顶端各有一条蛇雕像，此刻正不断滴下鲜红的血液，汇集到法阵中心，将母亲的身体逐渐淹没。我绝望地嘶喊却发不出声音，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将母亲吞没。就在这时，母亲陡然睁开双眼，她的眼中没有瞳孔，只有无尽的黑暗，她张口缓缓吐出一句：“诸神之血开启永生之门……”那个声音既不像她，也不像大师，而是无比陌生、低沉，仿佛来自地底深处。
我猛地惊醒，发现自己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。东方微微发白，窗外传来几声早鸟的啼鸣。胸口的心跳狂乱不止。我坐起身来，用力揉了揉脸，让自己清醒。这不过是一场噩梦，可梦中的场景与白日思索的内容如此契合，仍让我心有余悸。“诸神之血开启永生之门……”我低声重复梦中听到的话，不寒而栗。也许是最近太过疲劳，又读了太多奇怪的内容，以至于潜意识在作祟。我强迫自己平复心情，换上衣服准备开始新的一天。可内心深处，那种隐隐的不祥预感却怎么也挥之不去。
之后的几个早晨，我都会在花园中碰见马泰奥神父。他似乎有意在此等待，与我攀谈。最初几次，他只是关切地询问我们的研究进展，话语间总少不了对主的忠告：“再高深的学识也来自主的恩典。希望你们的探索不会偏离正道。”我每次都恭敬地回应：“当然，我们始终铭记主的荣光。”然而随着时间推移，神父的话锋逐渐透出试探：“听闻你们最近在搜集一些特别的材料，比如木乃伊粉末和奇异药草。这些用途……想必仍然在医治病患的范围内吧？”我察觉到他并非随意闲聊，而是在暗中监视。想到自己夜以继日研究的内容，我不禁有些心虚，支吾道：“是的，我们主要在尝试改良药剂，以治愈疾病。”
马泰奥神父微微一笑，拍了拍我的肩膀：“那就好。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，乔万尼，”他的声音压低了些，“并非所有知识都该被凡人掌握。教会保留着一些古老的卷宗，记录了那些因追逐禁忌知识而遭受惩罚的可怜人。我说这些，是希望你明白界限所在。”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，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。
我努力维持镇定，点头称是。然而当我告别神父走向实验室时，心绪久久难平。教会果然开始警惕我们的动向了。我暗暗告诫自己：一定要更加谨慎，至少在表面上绝不能让他们抓到把柄。大师也提醒过我，不要碰触那些明令禁止的领域。可偏偏我隐隐觉得，我们所寻求的“根本突破”，或许真的与某些禁忌的知识有关联。否则，又怎会在正常的途径上毫无进展？
怀揣着矛盾的心情，我继续投身研究。有时为了熬制新的配方，我会亲自到佛罗伦萨城中的市集去采购草药和矿石。市集里熙熙攘攘，人声鼎沸，各色人等穿梭其中。这里既有来自东方的香料商人，也有操着不同口音的炼金术材料贩卖者。我穿行在人群间，感到一丝久违的轻松——实验室的空气中总弥漫着药水与金属的气味，而市集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。
一次在药材摊位前，我偶然听到几个人谈论着什么：“听说了吗？米兰那边有个术士，不久前竟让一具尸体开口说话了！”“啊？莫非是巫术？”“谁知道呢，反正教会的人已经去抓他了……”这些碎片话语引起了我的注意。我假装挑选草药，侧耳细听。他们继续议论：“现在的人啊，为了名声什么都敢做。听说那术士抓了死刑犯的尸首，在月圆之夜念咒，硬是让死人嚎叫了一整晚，吓坏了城里的人。”“真是与魔鬼做交易！”另一个人画十字架，语带畏惧。
我皱起眉，这传闻不禁让我想到炼金术中关于“复生”的禁忌话题。虽然市井流言未必可信，但也提醒着我，确有人在尝试超越生死的界限。而这样的事一旦暴露，便会立刻遭到教会的打压。
我匆匆买完所需材料离开市集。回程路过教堂广场时，正巧遇到一场宣判集会。一名憔悴的年轻女子被绑在柱子上，神情木然。周围一位修士高举着十字架，声色俱厉地宣读她的罪状：“此女亵渎神明，被指控使用巫术和毒药谋害邻人。今日将在圣光见证下接受净化！”人群中爆发出嘘声和辱骂。我的脚步不由自主放缓，心被揪紧。那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，眼神中却一片死寂，似乎放弃了一切希望。修士示意刽子手点燃柴堆的火把。我想起大师曾说过，中世纪的教会常以“女巫”罪名处死一些懂草药的女人，哪怕她们所做的只是替村人治病。没想到在这开明的文艺复兴时代，这样的悲剧仍在上演。
火光窜起，人们发出喝彩般的呼喊。我不忍再看，快步离开广场。走远后，身后似乎传来女子凄厉的惨叫声，与熊熊烈火的爆裂声纠缠在一起钻入我耳中。我闭上眼，默默念了声祈祷，却不知道是在为她的灵魂，还是为我们自己祈求庇护。
带着满心沉重，我回到了实验室。安东尼奥大师见我神色不宁，关切地问是否发生了什么。我摇摇头，把买来的药材放下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：“只是城里有些……让人不安的事。”大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，却没有细问，只轻声道：“专注于我们的事业吧。外界的纷扰总是不断，但我们必须保持初心。”
我点头应是，开始着手新的实验工作。然而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那年轻女子临死前绝望的眼神。界限，界限……教会口中的界限到底在哪里？难道连造福人类的知识也要因为畏惧神明而止步吗？如果那女子懂得一些草药却被当作女巫烧死，那么我们在实验室里的所作所为，在教会眼中又算什么呢？
或许正是在那一刻起，我心底埋下了一颗不服于命运和权威的种子。我暗暗发誓，我们绝不会重蹈那些无辜者的覆辙。既然肩负着如此崇高的使命，无论前路多艰险，我也会坚定地走下去，哪怕与全世界为敌。只是，我当时还没有意识到，有些敌人并非来自这个世界……。